▲纳雍梯子岩——红九军团突围处(聂宗荣 摄)
莽莽黔西北。巍巍乌蒙山。
我肃立在斧劈刀削的梯子岩头——当年红九军团鏖战的旧战场,凭吊英烈、寄托哀思。
阳春三月,身后的灌木丛中,一树一树的映山红迎风怒放,像燃烧的火焰,像鲜艳的旗帜。
俯瞰脚下,乌江上游的六冲河蜿蜒在深深的沟壑之中,国家级着名风景区——九洞天隐匿在一片忽聚忽散的薄雾里。那里机器轰鸣,夜以继日施工建设,忙碌打造内外景区。下游,我家乡黑塘的瓜仲河,像一条细小的绿色丝绢,在远山的间隙里舞动飘拂。
东北眺望,是紧贴九洞天的大方猫场,在明媚的阳光下,一座灰白青黛相间的城镇明晰展现眼前。楼群错落,街道分明,公路四通八达。今日猫场,一片繁华,已经成为大方县西部重要的集贸重镇,不复80年前茅屋满街、干人遍地的“以列猫场”。
梯子岩大山,耸立六冲河畔,绵延十几公里,全线壁立千仞,形如刀削,雄奇险峻,古时阻断交通。清朝道光年间,当地彝族土目安绍德及其先辈主持凿岩修梯,以通南北。石级宽约1—1.5米,呈“之”字拐沿悬崖峭壁之间隙盘旋而上,可以通行骡马轿子,是昔日大定府(今大方县)通往其属地大兔场(今纳雍县城)的必经要道。
今天,步入梯子之前的土地属于大方县猫场镇地域,攀梯而上是纳雍县化作乡的地盘。攀爬石阶到崖顶,石梯子左旋右转中间的右石壁上,前些年一位热心人用红油漆自上而下写下苍劲有力的一列大字:“红军战斗遗址——梯子岩”,没有时间,没有落款,更没有一字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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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前的那场血战,仿佛发生在昨天。二
40年前,懵懵懂懂的我在瓜仲河畔的学堂里读书,在星期天跟随大人们去赶猫场的时候,老师和父辈都常常谈论着一个40年前的故事:红军长征来到猫场,遭到坡脚汪家和猫场李家地主武装偷袭围攻,打了一场“火线” ,红军死了不少人。
后来,我慢慢知晓这一段沉重的历史,那就是红九军团转战黔西北的一场生死攸关的搏击——着名的猫场战斗。这场战斗,发生在1935年4月16日,整整打了一天,异常惨烈,红军伤亡四五百人。
当时,红九军团进驻猫场,由于接连的战斗胜利,放松了警惕,警戒上麻痹大意,给敌匪以可乘之机……
三
1935年,红军四渡赤水之后,为了掩护中央主力红军南渡乌江,红九军团临危受命在乌江北岸佯装主力牵制敌人。当时,由于敌军在乌江岸边结集大量兵力,红九军团刚整编为三个团,力量薄弱。根据中革军委命令,军团长罗炳辉率领红九军团挥师黔西北,从打鼓新场(今金沙县)经黔西直抵大定西区。
上世纪30年代,大定西区偏僻荒芜,以列猫场及周边瓜仲河一带,相对富庶,因而也成为多匪之地,地主武装和土匪袍哥横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1935年4月15日,红九军团在大定瓢儿井打了胜仗后,由坡脚经庙山、七家桥、白纸田、松林半坡进驻以列猫场宿营。街口财神庙、街上、以列小学、韦家寨都住满了部队,军团司令部住街上商会局房子。红军到来秋毫无犯,干部战士还帮助当地老乡挑水、扫地、舂米,沿街张贴宣传标语。
按照计划,第二天清晨大部队撤离猫场。为了部队宿营安全,军团派负责后卫的八团一个连在镇东北官家大山放哨警戒。
当晚,土匪头子陈志廉以及地主陈全生、汪筱桓连夜联系驻扎箐蔸牛场的黔军刘鹤鸣团,策划偷袭围攻红军。最后商议,军匪地主武装混合分三路合围猫场:一路由陈全生部带路从坡脚到猫场大路侧攻;一路由陈志廉带路主攻,从官家大山居高直压猫场街口;一路由汪筱桓带路,下七家桥抵刘家垭口截断红军向天生桥以及瓜仲河渡口突围的道路。
深夜,官家大山的红军哨兵发现远处有时隐时现的火光,伴随着阵阵犬吠声,急忙跑来向团长崔国柱报告。崔团长不假思索地说:“贵州地方潮湿,多鬼火,你们注意观察就是。”说完,又翻身入睡。火光和狗叫声越来越近,哨兵再次跑来报告,崔团长又说:“大定贫穷,可能是逃荒要饭的干人,你们继续观察。”如此,崔国柱既没有将情况报告军团司令部,又不去实地观察,主观臆断,给即将发生的灾难埋下伏笔。
凌晨4点,街上驻扎部队开始点火做饭,整理行装,准备离开猫场。敌匪趁红军岗哨撤离之机,迅速占领官家大山及侧面高地,架好轻重机枪,敌二营及陈志廉队伍从白龙庙随即向猫场街口发起冲击。
枪声骤然响起,整个猫场街上震惊。红军不熟地形,仓促应战。
从奴隶成长到中国工农红军将军的罗炳辉临危不惧,沉着指挥,迅速命令九团上去堵住敌人,掩护军团机关和七、八团转移。九团三个连相继投入战斗,打退敌人一次次冲锋。但是,由于敌匪占据有利地形,红军又毫无思想准备,部队伤亡很大。待军团司令部向西南转移出来,担任阻击任务的红军被打散,许多团连干部伤亡,剩余红军被敌匪追击向南突围。刘家垭口敌匪从正面迎击,红军死伤无数。韦家寨的李超凡地主武装趁机浑水摸鱼,猫场后卫部队大部分壮烈牺牲,只有少数红军突围到瓜仲河渡口,寻得一只小船渡过河,第二天才追赶上大部队。
军团机关和七、八团向西南的梯子岩突围,一路上和紧紧追赶的敌匪展开殊死搏斗,七团撤退误入癞石沟大树林里,被敌匪围攻,牺牲不少干部战士。下午,部队赶到梯子岩脚,由于上岩道路狭窄,机关后勤骡马上行缓慢,岩脚聚集了大批队伍。而山脚的撤退部队正在源源不断上山,几股敌匪合成一股从后面紧追,蜂拥围击。情况万分紧急,罗炳辉一边紧急命令教导大队在山脚阻击敌人,一边叫侦察连迅速攀岩上山。教导大队的战士都是当过班长以上的干部,不愧为军中精锐,一个反冲锋,把敌追兵逼退。这时侦察连已经攀上梯子岩顶,架设几挺轻重机枪向下扫射,弹雨纷纷射向敌群。
傍晚,红九军团突围出来的队伍全部上山。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这是一场失利的战斗,教训深刻,刻骨铭心!
四
两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又一次来到猫场街上,怀着崇敬的心情,特意寻找小镇背后的“红九军团猫场战斗纪念园”,瞻仰烈士纪念碑,缅怀先烈。
沿台阶拾级而上,仰望高大庄重的门楼和园里高耸入云的纪念碑,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秋风阵阵,北雁南归;青山垂首,松柏肃立。空旷的纪念园静悄悄,一派庄严肃穆。
脚下是洒满热血的土地,耳边回荡激烈的枪声和厮杀的呐喊声。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解放后,为了纪念猫场战斗,大方县向上级申报,把红九军团当年宿营地一带改名为长征村。1985年,在长征村北面——当年红九军团阻击敌匪的主阵地上修建了“红九军团猫场战斗革命烈士纪念碑”,原红九军团政治部主任——时任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黄火青将军题写碑名。2009年,在原基础上扩建纪念园,修筑广场、台阶、亭子、大门等设施,进行绿化美化,纪念园成为大方县西部最大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没有烈士墓园,没有烈士名录,只有烈士纪念碑基座背面的碑铭上有一段记载:“战斗中,红军伤亡较大,八团副团长李松、参谋长张玉平、九连连长严林雄等壮烈牺牲。”
许许多多的无名英烈,他们已经长眠在猫场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永远静默,青山作伴、日月同辉。
五
那晚,突围翻越梯子岩脱险的红九军团,在崇山峻岭之中连夜急行军,经过“手扒岩”,赶到化作枪杆岩下的苗族寨子,整饬休息。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红九军团在枪杆岩休整20来个小时,继续往南跋涉,经大兔场水巷子、以角到水城,而后转战云南,继续北上长征。
高耸入云的枪杆岩,屹立山顶千万年,一峰独秀。为纪念红九军团长征激战梯子岩,转战纳雍,今天的枪杆岩红色文化旅游景区,修建了一个红军广场,还原许多当年的红军遗迹,成为纳雍县级国防教育基地和国防教育主题广场。其中,罗炳辉将军居住过的苗家小土墙房,游人络绎不绝。
猫场战斗和梯子岩突围,虽然是一次伤亡惨重的战斗,但红军临危不惧、浴血奋战的革命精神感召后人,红军克服困难、战胜挫折的坚强意志更值得我们继承和发扬。
“官山朝气日日升,洞天潮声夜夜闻。白龙庙宇今何在,梯子岩上草青青。”从梯子岩到枪杆岩大约五公里的崎岖山路,被称为长征路。许多崇尚英烈、崇尚红色文化的人们,默默地走着这条小路,感受长征精神,体验当年红军激战之后行军的艰辛。每到春末夏初的时节,山路两边,除了青草和荆棘,还开遍了红艳艳的映山红……(作者单位:纳雍县国防教育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