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宝森生于仕宦之族,“少年勤学,习闻诗礼之风,于四始六仪之奥,盖尝究心。中年饱经世乱,流离奔走,备极忧虞。晚岁筮仕粤东,又憔悴凄清,抑塞而不显”,因此,“凡境之所遇,目之所遭,心之所感,有不能自遏者,一寓于诗”,着有《敬一斋诗钞》四卷,惜已遗佚。他与黎汝谦(字受生,遵义人,着有《夷牢溪庐文集》《夷牢溪庐诗钞》)、余昭(字子懋,四川叙永水潦人,着有《大山诗草》)、康兆寅(字炳堂,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人,着有《四石山房诗集》)等文人交往甚笃,常常诗词唱和与品评。
邱宝森的生平事迹,鲜见于文献资料。《贵州通志·人物志》记载:“邱宝森,字松樵,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人,同治己巳年(1869)举人,广东大埔知县,着有《四一诗草》(疑有误)四卷。”《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记载:“邱宝森,贵州大定府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县举人,年四十九岁,由拣选知县,因剿办苗匪,迭克城池,出力保奏,同治十二年(1873)九月二十八日奉旨着以知县,不论双单月即选并赏加同知衔。此今(光绪十年正月)签掣广东潮州府大埔县知县缺。”
据此推算,邱宝森生于道光十六年(1836)。同治八年(1869),邱宝森34岁时在乡试中考中举人,“膺乡荐入都”,赴京参加会试落第,“下第后就馆蜀中”。光绪三年(1877),邱宝森“自蜀归省”。光绪九年(1883)十二月,邱宝森“谒选京师”。光绪十年(1884)十月,邱宝森因军功保举,“铨官粤东”,选授广东潮州府大埔县知县。邱宝森任大埔县知县时,主持刻印《圣谕广训衍说》,“廉直伉爽,一介不苟”,政绩卓异,但未得到重用,连任十余年。光绪二十一年(1895),邱宝森坐师许振袆(字仙屏,江西奉新人,与湖南巡抚陈宝箴号为“江西二雄”)调任广东巡抚。光绪二十二年(1896),邱宝森奉檄琼山,调任琼山县知县。上任不久,邱宝森就去世了,时年61岁。
邱宝森与黎汝谦的交情,始于光绪己丑年(1889)秋,他们同舟出京之时(邱宝森任满进京述职后回任大埔县知县)。光绪十六年(1890)冬,黎汝谦再次出任日本横滨领事[光绪八年(1875),黎汝谦随叔父黎庶昌出使日本,先后任神户领事、横滨领事]。身在异国他乡,黎汝谦非常怀念已故母亲肖太恭人,时常想起母亲勤俭持家、艰辛培养弟兄二人成长的情景。为缅怀母亲的养育之恩,黎汝谦特请日本女画家野口小苹(字清婉,号玉山,大阪人)绘制一幅写意山水人物《稻畦芸菜图》。黎汝谦亲自作序言,并请当时14位日本着名人物和24位中国政界要员为其题记。邱宝森、黎庶昌(字莼斋,遵义人)、郑孝胥(字苏戡,福建闽侯人)等社会名流为之题诗或题记。
邱宝森去世后,黎汝谦作诗《挽邱松乔(宝森)大令》(见《夷牢溪庐诗钞·卷六》),深切怀念诗友邱宝森,并序曰:“君将赴琼山任,前数日送手钞诗稿三卷乞余删定,岂以千秋见托耶?”诗云:
(一)
君举乡年我弱龄,铨曹偕赴便倾心。
同舟夜渡杨林月,隔海遥闻宓子琴。
万里暌违音问简,八年相见鬓毛侵。
那堪临别无穷意,诗卷新钞付我吟。
(二)
山县寒儒备苦辛,中更丧乱保乡邻。
笔耕长客东西蜀,仕禄常僟左右人。
薄宦无家僧共静,典衣难赎债相亲。
平生只道师恩重,才到琼山迹遂陈。
(三)
十年粤海叹蹉跎,大埔铜符两载过。
不习诡随怎上达,尚留遗爱付讴歌。
己饥转念饥民苦,忘老翻怜老病多。
一世恃强不稍惜,孤棺何日葬岩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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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稿还未删定,好友已溘然而去,何其令人痛心。黎汝谦删定诗稿后,并为其作《邱松乔敬一斋诗钞序》(见《夷牢溪庐文钞·卷三》),叙述邱宝森的生平事迹,高度赞扬其“廉直伉爽,一介不苟”的高贵品质,称赞其“有古君子风”。序曰:人非至愚极陋,凡粗有聪明才力者,莫不思蜚英声于当时、流芳名于后世,以谓吾身者有尽、吾名者无穷。固从古贤人君子计,久远一死生所不得己而为之者也,顾成名之道亦至不齐矣。上焉者,蓄道德、建勋业、能文章,此古所谓“三不朽”者也。其次,则学术、技艺、践工之末,得天独至者,亦可垂美名于无穷,如逢蒙、乌获以勇力名,羿、养由基、李广以射名,公输子以巧匠名,奕秋以奕名,易牙以味名,昭文、伯牙以琴名,庖丁以解牛名,苏秦、张仪以诡智名,孙膑、吴起以兵名,朱家、郭解以侠名。推而至于和缓、越人以医名,许负以相人名,陶朱、伊顿以治生名,邓通、董贤以佞幸名,东方朔以滑稽名,刘伶、陶潜以酒名,阮籍、嵇康以放诞名。甚至日者、龟策莫不有以成名。是名者,实之宾凡,得天有独胜而出乎?人人者,莫不流声于后世也。自圣贤不作蓄道德而能文章之士,如司马迁、班固、韩退之、欧阳永叔之俦世不常有,或旷代而仅遇,于是方术、技能之士,有一节足称者,多湮晦而不彰,而人之不甘于没世无闻者,乃各出其智力以相胜,于是人自为书、家自为集,或以词章,或以书画,或以训诂、考证、金石、收藏各务,极其胜驯。至天下之书不可纪极此,其意虽于“三不朽”之旨有闲,然亦贤达之士,思虑长久,不得已而为之者欤?其于以味以奕者,不尤加一等欤?
吾友邱君松乔,少年勤学,生于仕宦之族,习闻诗礼之风,于四始六仪之奥,盖尝究心。中年饱经世乱,流离奔走,备极忧虞。晚岁筮仕粤东,又憔悴凄清,抑塞而不显。凡境之所遇,目之所遭,心之所感,有不能自遏者,一寓于诗,所以志其生平者甚备。去年夏,松乔奉檄,署琼山县事。凡知松乔者,咸为松乔贺,以谓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者,天道也。松乔直道事人,积久不遇,今虽老矣,而卒得以少慰其平生,岂非天道之惨舒有数耶?乃松乔到官,不逾月而病,病不逾月而卒。呜呼!所谓天道者,竟如斯乎?竟如斯乎?此士友之,所深恨隐痛而不可解者也。悲夫!松乔将赴官,出其诗三册,嘱余删订。余未及展读,而凶闻忽至。呜呼!余其忍负死友之托哉?榇归有日,乃略为去取付。其次子学怡奉而藏之需,异日梓以问世,并附入黔人诗选,以答死友之情。松乔名宝森,贵州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人,由己巳举人,军功保举,选授广东大埔知县,廉直伉爽,一介不苟,有古君子风焉。
邱宝森的长子邱学慎(字养叔)早年肄业于贵州学政严修(字范孙,号梦扶)创办的学古书院,曾“以其父诗稿四册求作序”(见《严修日记》)。邱学慎受到维新思想的影响,欲东渡日本留学,因故未遂,后在广西为官,先后任全州巡检、灵川县知事,1915年2月因公遘疾,在任上病故。邱学慎与海子街周氏系姻亲,系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着名民主人士周素园的二姐周培蕙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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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四年(1854)中秋节,邱宝森始与余昭在友人康兆寅家里相识相遇,“君我相逢一笑中,弦村渔者见忽瞥。我与弦村久神交,对月好把心情说”(余昭《中秋夜纪事》)。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从此结下深厚的友谊,堪比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交。
余昭在诗歌《中秋夜纪事》里,以横溢的才气、出众的诗笔书写这段交往佳话,并序曰:“甲寅秋,余赴郡远归,是日走百里,乘月色造炳堂庐,漏初转矣。入则邱松樵先在焉。松樵与予神交,未谋面也,相得甚欢,共酌月下。予未来时,二君觉岑寂,欲乘月访谭荷生。盖明知荷生甚远,故作此幻想,而心中如有人见访,正不如其人。闻予至各喜,谈至更尽而寝。次日是处市期也,醒时已日中人集。余以此景足惜,为诗纪之。”邱宝森在《大山诗草序》里回忆这段难忘的邂逅时,“相见欢甚,谈论至夜分”,并即赋七古一章,有句云:“今夕我行万山中,抱将明月走花骢。放月在天我入室,月我同君一笑逢。”
此后,邱宝森与余昭时常邮筒往来,诗歌唱和十余年。从余昭的《八月二十八日和邱松樵二月二十二日见赠长句》里,可看出两人交情十分深厚,“两人相思情太痴,蜀岭黔山俱错愕”,“虽然相思不相见,谈笑寒喧如咫尺”。邱宝森的诗集《敬一斋诗钞》里,应该也有他写给余昭的长句。因《敬一斋诗钞》已遗佚,世人无法读到唱和之诗。幸运的是,在余昭的诗集《大山诗草》里,留下邱宝森写下的《大山诗草序》,见证了深厚的君子之交。序曰:
吾邑为古近诗者,多半习试律,读唐人咏物诸作,遂相仿效,故其音韵不艰涩即萎靡,独余君子懋不然,盖君伯父白庵公故能诗,自君少时,即辟咡诏之。君又性慧嗜血,年未弱冠,所为诗已褒然成帙。娶安恭人亦能诗,旗鼓相当,琴瑟静好,美才清福,尤为人所艳羡。
予初不识君,咸丰甲寅官于康氏。秋间,君由戚里归,到馆时月明满地,相见欢甚,谈论至夜分,即赋七古一章,有句云:“今夕我行万山中,抱将明月走花骢。放月在天我入室,月我同君一笑逢。”兴会,飙举有睥睨一世之慨,由此时时相过从,把酒论诗者十余年。君强记博闻,才情豪放,每一落笔洋洋洒洒,不喜为迭。常云:诗须自我作,故若依样葫芦,优孟衣冠,有何趣味?平生喜吴兰雪珠光剑气之论,故集中得意之作,往往近是。维时同邑康君炳堂、谭君荷生皆以诗相友,邮筒往来,极一时唱酬之乐。同治己巳,予膺乡荐入都,下第后就馆蜀中,与君益阔别。丁丑,予自蜀归省,幸复见君,而予亦不久去蜀,继而谒选京师,铨官东粤,遂不复与君相见矣。光绪庚寅,君以寿终于家。其明年春,哲嗣邃初兄谋刻君诗集,以书来粤索序于予。
嗟乎!予自一行作吏,即究心律令诸书,不复为诗酒风流,而君则高卧山林,啸歌自适,春秋愈高,学问愈邃,其进镜岂犹是予少壮时所获见者,予何堪以叙君。顾闻君两孙,同时入邑庠,邃初世兄不惟能读父书,且善继述,以予为老友,藉一词述其梗概。值予今夏解任回省,侨寓羊城,因述囊时闻君所论,及与君离合之故,以复邃初。至君之诗,其品格为盛唐诸老耶?为元佑诸公耶?抑为前明七子耶?他日必有人论定之者。予一人之言,何足以为君重。光绪癸巳夏六月,同邑邱宝森撰。
山高水长,知音已逝。让人欣慰的是,他们都后继有人,家学家风得到传承。余昭之子余邃初(字一仪)善继述,工诗词,着有《百尺楼诗草》三卷。余邃初之子余若瑔(字达父),学识广博,诗章华美,着有《㥞雅堂诗集》十四卷。
邱宝森之长子邱学慎、次子邱学怡传承家学,饱读诗书,与当地文人诗酒唱和。光绪二十一年(1895)重阳节,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文人杨绂章(字慎斋)召集诗社同人在东壁轩宴会,邱学慎、邱学怡、罗廷珍、刘焕南、杨汝侁、杨懋林、邱颐龄、糜洁、路承鋆、阮寅、欧阳铨、张世康、刘树棠、赵薰、瓦光禄、杨榆林等17人参加聚会。酒罢,分别以苏诗九日题赋诗唱和,和苏诗近50首,后被杨绂章收录整理为《重九同人和苏集》,这是享誉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文坛史上的一则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