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9日，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被尊为“延安五老”（徐特立、吴玉章、谢觉哉、董必武、林伯渠）之一的谢觉哉在日记里写下诗歌《纪事》：“刘守堂前无赖火，柳家劫后有心车。山中老者湖中少，一律帷灯读异书。”（《谢觉哉日记》903页）

谢觉哉诗中的“山中老者”，即贵州辛亥革命元老、着名民主人士周素园。谢觉哉才思敏捷、文情并茂，信手拈来、庄谐并用，将周素园的事迹写入诗歌，对周素园“读异书”（马列主义书籍）给予高度赞扬，为我们探寻周素园从一个民主主义者转变为共产主义者提供了宝贵的文献资料。

“读异书”的“山中老者”

周素园比谢觉哉大5岁，都是清末时期的秀才。他们目睹晚清政府的腐朽无能和没落的封建统治，积极追求革命真理，通过办报开启民智。

光绪三十一年（1905），在父亲谢恢前的严逼之下，21岁的谢觉哉考中清王朝最末一科秀才。他不愿与封建地主豪绅为伍，在穷乡僻壤之间游历，开始塾师生活。1913年至1919年，谢觉哉在云山学校任教6年，感到“意兴衰减、精力驽敝”，遂写诗《自警》：“约束形骸易，删除意恶难。安能如止水，莹澈任人看。”在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的影响下，谢觉哉于1921年1月加入毛泽东、蔡和森组织的新民学会，先后主编《湖南通俗报》《湖南民报》，抨击封建军阀的反动统治，1925年经何叔衡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毅然走上革命的道路。

周素园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考中秀才，因感于中国在甲午战争中的惨败，深痛所学四书五经之无用。他多方觅取新书，如饥似渴地阅读冯桂芬的《校邠庐抗议》、魏源的《海国图志》、陈炽的《续富国策》、薛福成的《出使英法意比四国日记》等书籍及维新派的《时务报》《湘报》，开阔眼界，寻找强国之路。光绪三十三年（1907）7月17日，他在贵阳创办贵州第一份日报《黔报》，同年10月协同张百麟创办贵州第一个政党——自治学社，1911年参与贵州辛亥革命的领导。

周素园何以“读异书”？这得从他早年的经历说起。从1911年到1925年，周素园先后担任贵州军政府的行政总理、黔军总司令部秘书长等职务。由于不满反动政府的统治，46岁的周素园退出政治漩涡，1925年6月7日回到家乡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居住在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十字街的一座小院，从此闭门在家阅读进步书籍，认真研究马列主义，潜心着述，探索光明之路。

1936年2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第六军团挺进黔西北重镇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红军战士险些将周素园当作“土豪劣绅”。战士们从他的家中搜出《共产党宣言》《共产主义ABC》等数十本马列主义书籍，随即向红六军团政委王震作了汇报。

王震在《〈周素园文集〉序》里回忆说：“进城之初，有的基层干部不明情况，看到一座古旧宅院，料想是地主之家，便带人进去‘打土豪’；不料却在书架上搜出好些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书，书上密圈细点，说明都经书的主人仔细读过。他们奇怪了：‘地主还读马列？’便把情况向上汇报，我马上派人把这家主人请来相见。”

贵州抗日救国军司令部旧址

中共贵州省工委委员邓止戈被派到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开展军运工作，对周素园有所了解。“红军进城后，把他（周素园）家当土豪打，他对我们的红军战士说：‘我虽是地主，但我与其他地主不同，我是拥护共产党、拥护红军的。’带队的红军指导员问他有什么证据，他指了指书架说，他们看我的书就知道了。那个指导员从书架上把书抱下来一看，全是进步书籍，有好多是李达写的，什么《社会学大纲》啦，《经济学大纲》啦，还有《马列主义哲学》等等。指导员把书拿回去报告了夏曦，夏曦同志看了之后，跟王震同志讲，王震同志问我，我就介绍了周素园的情况。”（引自邓止戈《在贵州地下党工作的岁月里》，载《贵州党史资料》第1辑）

周素园不仅自己“读异书”，还将其借给进步青年阅读。曾担任过贵州抗日救国军医务主任的曾维新在《回忆和红军在一起的日子》里回忆道：“周先生学识渊博，家中有许多进步藏书，我在借阅和求教过程中直接受到他的教诲，收获不浅。”（载《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文史资料选辑》第5辑）

在“读异书”的过程中，已经57岁的周素园逐步接受新思想的洗礼，毅然走上革命的道路。1936年2月14日，贵州抗日救国军在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宣告成立，周素园欣然出任贵州抗日救国军司令，办公地点就设在他自己的家里。2月27日，红军进行战略转移时，周素园放弃在家乡优渥的生活，不顾年高体弱，毅然跟随红军离开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踏上光明而艰辛的旅程。经过10个月的艰辛行军，1936年12月2日，周素园跟随红军到达陕北保安（今陕西省延安市志丹县）。在参加长征年老的人中，周素园仅比年龄最大的红军战士徐特立小2岁，比谢觉哉大5岁，比董必武大7岁，比林伯渠大7岁。

同在延安生活和工作半年

从1937年1月到7月中旬，周素园与谢觉哉都在延安生活和工作，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周素园到达延安后，住在陕甘宁边区政府交际处招待所，被安排在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简称“抗大”，前身为红军大学）担任教员。为了教学需要，他为抗大编写近代史教材《洪宪叛国始末记》，讲述袁世凯的发迹和复辟帝制失败的经过。在毛泽东的鼓励下，他应《红色中华》征文，作《纪念一二八的感想》。

尽管陕北的物质生活十分艰苦，党组织却给予周素园特殊优待，每月给他10元钱零用，每天都由馆子叫菜给他吃，纸烟天天不断，有了牙刷、牙粉、肥皂、茶叶这些生活必需品，有时还能吃上花生和糖。在抗大，周素园有机会广泛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着作，心情非常愉悦。1937年3月5日，他在写给女儿周贞一、周敏一、周宁一的回信里说：“现刻的我和从前的我完全两样，对于种种关系，都看得极空阔、极潇洒，把旧日那些迂谨固执的性格都冰消云散了。”（《周素园文集》997页）

中央有意安排他到陕甘宁边区政府教育部门工作，周素园以体弱多病为由辞却安排。他在写给王震的信里坦诚地说：“昨邓止戈同志传达台命（对对方嘱托的敬称），聆悉一是。弟向无工作能力，加之语言笨拙，精神欠缺，此等兄所审知。特区方创造全国模范（中共中央提出把边区建设成为全国抗日民主的模范区），此岂尸位素餐，蔽塞言路？此节不敢承命。又弟十余年来习于腐化生活，居家时事事需人照料。军中极荷诸同志格外优待，在弟亦欲力自振作，无如年事已去，徒劳无功。尤其稍遇疾病，更感不便。”（《周素园文集》925页）

1937年8月中旬，周素园因足疾复发，两足十趾红肿，破皮流水，脚不能着地，生活难以自理。生病期间，贺龙的夫人蹇先任和萧克的夫人蹇先佛经常去看望他，帮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周素园不愿给组织增添麻烦，产生回贵州继续为党工作的念头，便写信给毛泽东。1937年10月6日，毛泽东给周素园回信，同意他的请求。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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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延安生活十个月的时间里，共产党给周素园留下难忘而深刻的印象。周素园1950年1月30日在《给老朋友的一封信》里说：“最初我和旁人一样，对共产党也是隔膜的。一九三六年，在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参加了西路的工农红军。长征途中，共同行动了十个月，到达延安，又整整住了十个月，因此便了解了许多。我离开延安的时候，毛主席请我临别赠言，我说：‘政权一定是你们的，共产党是吃苦耐劳，国民党是贪污享受、醉生梦死。共产党是命令贯彻，国民党是议而不决、决而不行。就拿这两点作一个比较，稍有常识的人，都能判断最终胜利属于谁。但我希望获得政权之后，共产党不要变质。’”（《周素园年谱》268页）

在延安城西侧的凤凰山下，排列着几座窑洞院落，这是当时中央负责人办公和住宿的地方，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等人住在西侧的院落，谢觉哉和林伯渠等人住在东侧的院落。1937年，谢觉哉担任中央西北办事处司法部长，并兼任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院长。在此期间，他通过深入细致的工作，注重审判与调解相结合，有力地保护人民群众的权益，打击反动势力和犯罪活动，维护革命秩序，有效地保证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和巩固。

“七七事变”后，谢觉哉被任命为中央驻兰州八路军办事处代表，1937年7月17日由延安出发去兰州，直到1938年11月回到延安。谢觉哉在日记里记载：“晨十时自延安出发，经劳山，行山峡，道泥泞，下午遇雨，宿甘泉县之黄铺。同行的有罗宗芬、欧本文、李学荣、孙南珍等。”（《谢觉哉日记》119页）他任代表期间，忠实地执行党中央的指示，出色地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

同为全国人大代表参加会议

1949年10月19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三次会议召开，任命谢觉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委员、中央人民政府内务部部长、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员会委员、政务院政治法律委员会委员。11月1日，内务部正式成立，谢觉哉作为新中国首任内务部长，到职开展工作。

1949年11月27日，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迎来解放，周素园担任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县和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地区支前委员会主任，组织群众支持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四川和肃清敌特土匪、建立人民政权。1950年2月，周素园来到贵阳，参与人民政权的建设工作，先后被任命为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贵州省人民政府副主席。

1954年9月15日至28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隆重举行。周素园作为贵州省选出的全国人大代表参加会议，谢觉哉作为山东省选出的全国人大代表参加会议。此时，周素园已75岁，谢觉哉已70岁。

会议期间，周素园集中精力参加会议，认真聆听刘少奇同志作宪法报告、周恩来同志作政府工作报告，履行全国人大代表的职责。9月27日，毛泽东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朱德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根据毛泽东的提名，会议决定周恩来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9月28日，根据周恩来的提名，会议通过国务院组成人员人选的决定：陈云、邓小平、贺龙、陈毅等10人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副总理，谢觉哉为内务部部长……习仲勋为国务院秘书长。

1938年，谢觉哉（左四）与贺龙（左三）、萧克（右五）、关向应（右四）等在延安合影。（图片来源于《谢觉哉传》）

“此次来京，共出席大会十次，小组会议四次，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三次，尽管还是打折扣的话，也勉强完成任务了。”（《周素园文集》1312页）从周素园的日记来看，他由于年高，精力不济，此次连中央领导也没“求见”。他在10月4日的日记里写道：“此次来京，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以及林伯渠、邓小平各位通统没有求见，一来是知道他们很忙，二来我自己又很懒，就是这样当面错过了。”（《周素园文集》1314页）

周素园和谢觉哉有无直接交往，从现存的文献资料来看，难以考证。谢觉哉写有《长征记》材料上、下两册，回忆红军抢渡乌江、抢占娄山关、抢夺泸定桥、抢占安顺场渡口、抢占腊子口等英勇事迹。1946年3月17日，他回顾20年来的战斗历程，深有感触地写下诗歌《感成》三首，其一云：“重读《长征记》两函，雪山草地旧曾谙。索桥抢渡悬崖扑，多少英雄血未干。”遗憾的是，谢觉哉在长征中的日记在后来不幸散失。1984年4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谢觉哉日记》，仅收入1919年4月8日至1922年12月18日、1937年7月17日至1949年10月1日的日记。

周素园在长征中的日记以及后来写就的回忆录《西行追忆录》，原稿及抄件都已遗失。周素园之女婿孔宪聪回忆说：“有日（一天），他取出两本手稿，一本叫《贵州民党痛史》，是记述自治学社的历史着作；另一本是用日记式写成的他随同红二方面军参加长征的回忆录。要我用毛笔小楷各誊抄一本副本。我打开一看，只见蝇头小字，写得苍劲悦目，粗略翻阅，更是文笔酣畅、情节生动，一下子把我吸引住，爱不释手。”（引自孔宪聪《素老轶事数则——老人言行给予我深切教益》，载《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文史资料选辑》第5辑）

周素园在365体育app安装_beat365体育亚洲入口_bt365网站家中读马列主义书籍、跟随红军长征的故事流传甚广。谢觉哉在诗歌《纪事》里作注：“红二方面军长征至黔西周素园先生家，见有马列书籍皆圈点了，问云，周说：‘我知道你们不会杀人的，所以未走。’‘打扰了你的家，很对不起。’‘打土豪，我家不打，打谁。’周随红军至延（安），后归黔滇做统战工作，现年七十余了。”（《谢觉哉日记》904页）

谢觉哉与红二、红六军团领导贺龙、萧克、关向应等关系密切，1938年在延安时还合影留念。周素园跟随红二、红六军团长征，与任弼时、贺龙、萧克、王震等交往深厚。从谢觉哉的诗歌看，谢觉哉对周素园的事迹很了解，只是误把周素园的老家当作“黔西”（红军长征时，谢觉哉所在的中央机关纵队所属的干部特别连曾在黔西沙土驻扎）。周素园离开延安近10年，谢觉哉仍记起这位“读异书”的“山中老者”，可见他们深厚的革命友谊。